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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過去的那些暑假》微型小說

  「記得我們是如何認識嗎?」   「記得。你跟杰仔由同一所小學跨區到來升讀。你是甲班的,杰仔是乙班的。然後杰仔認識了同樣讀乙班的我……」   「唉呀!小學時,我和他感情十分要好,好得暑假時天天黏在一起。誰知道他跟你認識了不到兩個月,就開口閉口都是你,對我冷淡多了!」   「你不是責怪我吧?」   「沒有這種意思,而是好奇你為何有如此魅力,身邊總有一大堆朋友。」   「哪有一大堆朋友?現在不也只有你一人前來跟我聚舊!」   禿頭男與肚腩男苦笑碰杯。   「你和杰仔尚有聯絡嗎?」   「沒有。我和他分別入讀不同的大學,各忙各的,然後沒有然後。」   「你比我好一點——我中學畢業後已然聯絡不上他。」   「人之常情,別放在心上。」   「嗯。是我過於執著——我們都長大了,不該經常懷緬過去。」   肚腩男聽出話裡的話。   晃動酒杯,讓冰塊順著杯形轉動、碰撞。因為轉動,所以碰撞。世界在轉,環境在轉,人心碰撞,情感碰撞。   「走吧。」   「去哪?不是說要不醉無歸嗎?」   「喝酒,不一定要在酒吧內。」   肚腩男外表改變再大,性格還是老樣子,鬼主意多多。   禿頭男笑了笑,乖乖掏出銀包結賬。   二人從便利店買來三打啤酒,踏著醉步來到昔日就讀的中學校舍門前,喝喝醉醉,聊聊笑笑。   「記得中三的暑假嗎?」   「永世難 忘 !簡直把我嚇個半死!我整輩子的勇氣幾乎花光在那事情上!」   「哪 有這麼嚴重?不就是偷偷溜入教員室,在每位老師的抽屜裡放置一至兩隻死老鼠而已。」   「但我們挑在所有學校暑期活動完結後、教職員都不用上班的那段空檔下手。三、四十度高溫下,死老鼠悶在抽屜裡半個月有多才被發現!那種惡臭彷彿蝕入教員室牆身,永遠不會消散!」   二人壞笑,笑著提及更多糗事笑料或難忘回憶。笑著笑著,笑意忽爾在兩人面上同時消失 ——他 們驀地察覺整個晚上的話題都是圍繞過去的暑假。   「你近來過得不如意嗎?」肚腩男單刀直入問題核心。   「不是近來。」禿頭男極力答得隱晦,奈何當中的壓抑不言而喻。   「大家都是成年人,心照不宣。想講就講,不想說出來,也罷。」肚腩男向來嬉皮笑臉,情感卻是細膩入微,充分照顧每個人的心。   「謝謝。」禿頭男感動不已。   「謝甚麼?傻瓜!」肚腩男帶笑避開禿頭男的眼神。   晃動酒罐,彷彿酒罐裡有冰塊在轉動、碰撞。   不視不聞不說不想,彼此盡情享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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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賣龜的龜》微型小說

  阿圭是個木訥的孩子,話不多,笑容不多。他感到孤獨,想要找個朋友,但也沒勇氣多做一步。身邊人彷彿對他有無盡惡意——學校操場上,體育老師當眾痛罵阿圭手腳不靈活,像龜。走廊裡,學長嘲諷阿圭膽小怕事, 像龜。 家,父母的話題圍繞著他的長相,說他眼距過寛,像龜。阿圭心裡不是滋味,卻選擇啞忍,像龜。   某天,上學途中,阿圭發現一間新開張的水族店。咦?別的店家開張時定會大鑼大鼓,怎麼這店會那麼靜悄悄的、死氣沉沉的?詭秘感覺油然而生,令人不寒而慄。   阿圭打算轉身離開之際,店裡有道稚嫩童音叫住他:「有興趣進來看看嗎?」   阿圭止住腳步,心生猶豫,仔細打量無門的店面。店面沒啥特別,與一般水族店無異。惟定睛瞇眼細望,隱約看見門前有一幅無形水簾。夏風吹過,簾上泛漣,波光粼粼。   幻覺?   阿圭不敢貿然內進,佇立原地,向內裡的稚童喊問:「這店有沒有甚麼特別的?」   「有一隻龜精。」稚童笑說。   阿圭被嚇得心頭一顫,扭頭就走。   ***   翌日,上學路上,阿圭再次走經水族店門前。稚童再次喊話:「有興趣進來看看嗎?」   「不了。我不喜歡龜。」阿圭本可不予理會,逕自走過,但他卻莫名其妙地停下步伐,應答稚童。   「其實我也不喜歡龜,奈何我偏偏與龜有緣。」稚童慨嘆。   「我也是。」阿圭苦笑,邁步踏進店門。   店面盡處有一櫃枱,枱上有一隻小龜和一隻老龜。阿圭與小龜四目交投,彼此眼神如出一轍。阿圭笑了,隨手將一把硬幣置於枱上,然後抱走老龜。   踏出店面,世界重歸吵鬧。阿圭驀地記不起自己為何會買下老龜,但時間不容許他再作多想——快要遲到了!他只得帶著老龜回校。   阿圭甫進入學校範圍,學長馬上察覺老龜的存在,上前向阿圭索龜把玩。阿圭不依,對方乾脆強搶。阿圭身細力弱,眼巴巴看著老龜被帶至不知何處去。   午飯時間,學長笑咪咪的告訴阿圭,老龜正在操場等待他。阿圭心叫不妙,馬上衝往操場。   沿路上,同學們不懷好意地或瞟或瞥,背著阿圭竊竊私語。阿圭心急如焚,急步走遍操場每一角落,尋找老龜影蹤。   不果。   午餐時段即將完結,飢腸轆轆的阿圭乏力跌坐種在場邊的槐樹下。綠葉繁盛,樹影婆娑,或搖或擺的斑駁葉影令人眼花撩亂,但阿圭從中看

《謎語》微型小說

  媽媽是個有趣的女人,熱愛猜謎,亦愛看我猜謎時的苦惱模樣。   「它偶爾像一個葡萄包,甜甜的,果腹的,令人感到快樂滿足的。它偶爾像一灘鼻水,黏黏稠稠的,令人寸步難行。更多時候,它像空氣,人們運用了它而不自覺……它到底是甚麼?」   當時我年紀尚小,曾花上數天認真探討謎底,奈何交出的多個答案統統不對。後來我遇上更多比猜謎更新奇有趣的玩意,自然而然淡忘了那個謎語。   直至數十年 後的今日,媽媽彌留之際,她竟再次提及那個謎語。我和丈夫齊齊動腦筋,卻沒有一個答案能令她點頭。   當晚,媽媽病逝。喪禮後,我重投正常生活,忙得不可開交,不過我每星期必會騰出一天回家探望獨居的爸爸。又一個星期天。老家還是老樣子,爸爸也還是那副深沉的模樣,不苟言笑。我默默完成打掃活,提議與爸爸一起到公園散步。   「你回家去忙你的。往後不必來。」爸爸淡然望向窗外。   「不要緊。我閒得很。」我強擠微笑,撒謊——其實我很想回家陪伴孩子。   「你記得《燕詩》嗎?」爸爸突然話鋒一轉,彷彿回到那個教書的年紀,彷彿我是他其中一個學生。   「樑上有雙燕,翩翩雄與雌……」我人到中年仍可以隨口背誦出中學課本的課文,自問是個及格有餘的教師女兒。   原以為爸爸打算說教訓話,誰料他拿出媽媽的遺書遞給我看:「謎底就是《燕詩》。」   「兩者有何關連?」本已疲累的我此刻更是頭昏腦脹。   「我起初也不明白,直至我剛剛看見你打掃完畢後的疲倦模樣。」爸爸苦笑:「難怪你媽那麼討厭《燕詩》,說它誤人子弟。」   「我不明白。」我開始不甚耐煩,希望爸爸可以直白講重點,不要轉彎抹角。   「你必須自己去想明白那個答案——你的外祖母臨終前也是這樣囑咐你媽。」爸爸沒有更多的解說,逕自回到睡房去,不再理會我。   回家路上,我的腦袋不受控似的,不停在謎語和《燕詩》之間來回打圈轉。   抵家。孩子一如平日,興奮無比上前迎接我。我摸摸他們的頭,讚他們乖,內心苦惱稍得舒緩。   夜深,孩子們終於入眠,我和丈夫準備就寢去。   丈夫關心問我: 「與岳父吵架?」   「不是。」既然丈夫察覺到我的異樣,我亦毋 須 隱瞞:「記得媽媽的那個謎語嗎?」   「記得。我們的答案全軍覆沒。」丈夫傻笑。

《明年不要吃糉子》微型小說

  「現在天時暑熱,為何要吃糉子?」   「紀念屈原。」   「為何要紀念一個自殺的人?」   「大家的著眼點不在於他的自殺行為,而是讚揚他以身殉國的高尚情操。」   「你認同他?」   「不認同——怎麼可以放棄生命?萬事該以自己為先!」   我不敢回話,低頭吃糉子,邊吃邊從廚門隙縫瞥望媽媽。只見 她的 雙手於不銹鋼煲與砧板之間忙碌來回,間中搞拌煲內食物,偶爾從雪櫃拿出食材。無論怎麼移動,她總是背對著我。憑這不著跡的刻意舉措,我斷定她正在流淚。   我的目光不期然往下掃,落在她的左小腿——一隻人造義肢……   「不想吃糉子嗎?」   「不是 …… 不是。」   「那為何這樣多話?」   「熱嘛!躁呀!」   「喝涼茶吧——我煲的。」   媽媽匆匆給我端來一碗涼茶,然後開啟電視,逕自坐在梳化上收看龍舟比賽,看得出神,似 在 重溫昔日風采。聽說她自小是運動健將,婚後繼續參與多項運動比賽,在龍舟比賽的戰績尤其 彪炳。爸爸反倒是個文藝青年,不擅運動,卻總會抵著日照高溫到比賽場地為媽媽打氣……   冒著被罵的危險,我上前 拿走電視遙控器:「我想看周星馳。」   媽媽沒反對,依然安坐梳化上。   又是《西遊記第壹佰零壹回之仙履奇緣》。我對早已滾瓜爛熟的橋段不感興趣,但為了媽媽,只得勉為其難看下去。電影接近尾聲,紫霞仙子為救至尊寶而被牛魔王刺死當刻,媽媽突然失控痛哭起來。哭著哭著,她又無故笑了。   我沒有安慰她,氣沖沖擸起遙控器,將頻道調回龍 舟比賽那邊。   「隨你喜歡。」   沒待媽媽回話,我回睡房上網去。   萬事該以自己為先,不是嗎?   日落西山。肚子餓得咕咕作響,我才記得自己還沒有吃完午餐。惟想及面對媽媽時的尷 尬,我不禁猶豫起來。   湊巧,媽媽敲門示意 晚飯已然備好。   「不了。我剛剛約了朋友。」   「嗯。隨便。」   媽媽非但沒有如常斥責我交待不清楚,甚至輕易放行。這讓我感到意外。   因為午餐時的不愉快事情嗎?   「怎麼愣住?不是要外出嗎?」   「是。」   更衣,套上波鞋,步出大門之際,我瞥見飯枱上的碟子放有兩隻不完整的

《花語》微型小說

  北風凜冽,寒氣蝕骨。是日氣温只有攝氏一度,卻無阻病君的身影準時出現在山頭:他穿著單薄的衣褲,孭著背囊,雙腳微抖,一步一艱辛地前行。   花兒不禁心驚膽戰起來——病君可是聞風喪膽的 採花賊。他每次到來,務必採滿一背包的花才滿足地離開。每朵被拔走的花都沒能回來……   「我才不害怕呢!」小白菊九號在病君面前高聲叫喊,一臉天不怕地不怕。每朵花都笑她裝模作樣——任誰都知道人類是無法聽見花的語言。   誰料病君真的停下腳步,四處張望,一副鬼祟的模樣。花兒知道又將會有一朵悲哀的同伴罹難。而這趟遭殃的會是……小白菊九號!病君的慘白大手正伸向她!   「我才不害怕呢!」她依舊張大小嘴宣示自己的勇敢,挺立,面無懼色。在極度痛楚卻不喊出聲的情況下,小白菊九號莖根分離,被放進病君的背囊裡。   她看見很多花:野白合五千號、黃菊七十九號、牽牛花一萬零九十二號……大家奄奄一息,小小的嘴巴竭力張張合合說出遺願:「我不要離開……」   哀號聲在漆黑的背囊內迴盪著,倖存的花欲救無從,只能眼巴巴看著同伴被強行擄走。   ***   這是病君的家。   一室花香。   小白菊九號甫睜眼便被滿屋的花吸引著。是名副其實的花天花地!   天花板,除了被燈具佔據的位置外,每個方吋都被用小勾掛滿插了花的小小綠色玻璃瓶所佔據。在淡黃燈光照射下,是滿室的草綠,與真正的山頭不遑多讓。   窗戶,是緊閉的。那塊透薄卻堅硬的窗玻璃後,盡是充滿污染物的空氣。污染物使本來清澈的玻璃變得混濁,意外因此隔絕室外環境的影響,保持一室光明和温暖,好比春天的氣息。   地,是綠色的人造草皮,非單沒有刺鼻的塑膠味,反而散發出彷真度極高的青草香。假草的柔軟度不俗,光著腳板踏上去亦不會感覺刺癢。   這小小的一人單位彷彿大自然的縮影。   小白菊九號被安插在屋隅的泥堆。泥堆在窗的旁邊,小白菊九號因而能夠吸收到充足的日光,苟延殘喘。她漸漸從驚恐中鎮靜過來,仔細打量病君——十七、八歲的小伙子,傳統型文質彬彬的孱弱書生,偶爾咳嗽,使美麗的屋子充隱滲著出不安。   「會否有其他人類到來?」小白菊九號問立在旁邊的野玫瑰八十三號,暗暗盤算逃亡大計。野玫瑰八十三號悲傷搖頭,似是答「沒有」,也似為小白菊九號的妄想而嘆息。   「你不想離開?」小白菊九號不解野玫瑰八十三號的反應,只見它一再搖頭。   ***   病君的生活作息規律得乏味 —— 起床、澆花